山丘之上,夜风格外凛冽。
塞拉菲娜收起了她的军用望远镜,黄铜的镜身在她指尖泛着冰冷的寒意,一如她此刻的心。
她不需要再看了。
那个撕裂空间的漆黑门户,那些从中走出的、散发着纯粹深渊气息的恶魔轮廓,已经灼穿了她的视网膜,在她脑海中烙下了终审的判决。
够了。
所有关于“仪器故障”的自我安慰,所有因莉莉丝那“厨房幻象”而产生的片刻动摇,都在这无可辩驳的铁证面前,被彻底碾碎。残存的,只有猎犬锁定巢穴后,那不带一丝情感的冰冷杀意。
风吹沙城。一座伪装成世外桃源的魔巢。那个看似平凡的城市管理员,一个正在筹备邪恶献祭的魔王残党。
她想起了死在十年前那场战争中的家人,想起了圣堂教典上每一个关于“姑息即是纵容”的血色字句。复仇的私怨与守护世界的公义,在这一刻扭曲着合二为一,在她灵魂深处锻造成一柄坚不可摧的利刃。
她不再有任何犹豫。
“以圣光为名,以秩序为约。”她高举起胸前的圣徽,那枚朴实无华的银质徽记在她掌心亮起夺目的光辉,其亮度甚至盖过了天上的星辰。她的声音清澈而坚定,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力,“我,塞拉菲娜,在此启动【净化权限】。”
话音落下,天空仿佛听到了指令。
云层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骤然撕开,一道纯粹由圣光构成的能量洪流开始在苍穹之上汇聚。那不是温暖的光,而是凝结到极致的、足以蒸发一切不洁的秩序之力。恐怖的威压如山岳倾倒,自九天之上直坠而下,让风吹沙城的每一寸空气都开始凝固、颤抖。
它的目标,明确无比——城主府。
庭院中,光怪陆离的狂欢被这骤然降临的神圣威压按下了暂停键。
孩子们脸上的笑容凝固了。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,让他们停止了欢笑与追逐,茫然地抬起头,望向那片被圣光照得亮如白昼的天空。正在表演滑稽动作的恶魔仪仗队也停下了,它们本能地感受到了天敌的气息,僵硬地立在原地。
一个正在笨拙地抛接彩球的角魔,因这股威压而本能地回过头。圣光映亮了它来不及收回的真实面容——青色的皮肤,扭曲的犄角,以及那一张布满獠牙、足以撕碎活物的巨口。
那纯粹的、属于异位面捕食者的狰狞,不偏不倚,正对着面包。
五岁的女孩被这双重的恐怖彻底击穿了。头顶是令灵魂冻结的神圣天威,眼前是撕破童话伪装的恶魔真容。那根名为【恐惧】的弦,在她小小的身体里,终于绷断了。
“哇——!”
一声响亮而凄厉的哭喊,刺破了被威压凝固的空气。
这哭声,成为了最终的扳机。
阿诺的世界里,一切声音都消失了。他只听见女儿那撕心裂肺的哭声,像一根烧红的铁钎,捅进了他的心脏。他那因无力而灰败的绝望,在这一瞬间,被一种更深邃、更原始的恐怖所取代。
【父爱领域】的响应,超越了之前的一切。
它不再是扭曲现实来创造惊喜,不再是劫持魔法来满足愿望。在感知到宿主最珍视之物受到最直接的、双重的生命威胁时,它执行了唯一的、最根本的保护本能——
抹除一切威胁。
一股无法用任何已知概念描述的力量,从阿诺身上无意识地爆发。
那不是能量,不是光,也不是暗。那是“不存在”本身的有形显化。
【寂灭之力】。
它如同一滴落入水面的浓墨,瞬间以阿诺为中心,向整个风吹沙城扩散开来。
天空,彻底变暗了。那并非乌云蔽日,而是圣光与星光本身,被这股力量吞噬、抹消。
所有声音,戛然而止。孩子们的惊呼,恶魔的低吼,风的流动,甚至是心跳的鼓动,都被彻底“删除”。世界陷入一片绝对的死寂。
远在图书馆三楼的莉莉丝,正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颤,杯中的红酒洒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,宛如鲜血。她脸色惨白,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望着那片化为纯黑虚无的天空,喃喃自语:“……结束了。”
城外的山丘上,塞拉菲娜惊骇地瞪大了双眼。
她凝聚的、足以净化一座城市的圣光洪流,竟在那片深不见底的“虚无”面前,像风中残烛一般不稳地摇曳起来。她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那片黑暗冻结、抽离、分解。那是一种连对抗的念头都无法生出的绝对差距,仿佛萤火在面对吞噬一切的黑洞。
她此刻才惊骇地意识到,自己攻击的目标,根本不是什么魔王残党。
那是一个她完全无法理解,甚至无法想象其存在的……神话层级的恐怖。
死寂的庭院上空,一边是焚尽万物的净化圣火,一边是吞噬现实的寂灭虚无。
两股末日的力量,即将在风吹沙城的正上方对撞。
而被夹在正中间的阿诺,精神已然濒临崩溃。他看着被吓得浑身发抖的女儿,感受着从自己体内涌出的、即将毁灭一切的力量,面临着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抉择。
